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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林区停伐记:变革,以美丽中国之名

来源: 作者: 时间:2014.04.22

编者按
  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林区的经营面积有1009万公顷,占全省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一强。
  846万公顷的林地面积占全国国有林面积的11.7%,活立木总蓄积占全国国有林区的三成以上。全局共有36.9万名职工,155.8万林业人口。
  这个月,对于黑龙江所有林业工人来说,是一次人生中的巨大转折,他们每一个人的工作和生活,都将因停伐而改变。
  “顺山倒嘞……”这句曾经响彻林海雪原的号子,如今已成为最后的绝响。
  从砍伐到停伐,从封山到育林,从仅靠单一木材业到发展旅游业、种植业等多种产业,黑龙江林区正在发生的种种变化,背后不仅是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更见证了当地生态保护意识的提升和政策法规的完善。
  这样的变革必然要经历各种波折和阵痛的考验,但我们有理由相信林区的明天更美好——以可持续发展的名义,以美丽中国的名义。
 
  4月1日早上,黑龙江省兴隆林业局职工、58岁的颜世军特意穿上了珍藏多年的旧式劳动布工装。
  他是司机。
  颜世军所驾驶的小火车,是亚洲现存运营里程最长的森林窄轨火车。只是从这一天开始,颜世军的车上拉运的不再是木头而是游客。
  从这一天开始,不仅是颜世军和他的小火车,黑龙江省森工系统所有在岗的林业职工全部转岗,他们收起斧锯不再砍树。
  最后的采伐现场
  “顺山倒嘞……”
  随着今年45岁的林业工人彭亚廷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喊声,一棵水曲柳树顺势倒下,砸起一片积雪。这是3月中旬时的一个下午,在亚布力林业局华山中心林场。
  此时,尽管距离全面禁伐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黑龙江省森工总局下属的40个林业局中,绝大多数都已经完成了采伐任务,提前封山育林了。彭亚廷从16岁开始上山伐木,他经历了手锯时代到油锯时代的档次提升,也经历了林场从最高一年5万立方米到如今一年9000立方米的采伐量锐减。
  1949年以来,黑龙江森工累计为国家生产木材5.2亿立方米,占全国产量的21%,上缴利税约120亿元。木材年产量最高峰时,全国每10根木头里,将近3根半产自这里。
  在彭亚廷的记忆中,他砍伐的树中,最粗的胸径有100厘米。但是如今,黑龙江森工林区几乎没有主伐资源。疏林多,密林少,林地生产力低,小径材多,大径材少,一般树种多,珍贵树种少,80%以上为幼中龄林。
  林区的木头不是可以随便砍伐的。首先,要由森调部门根据树干、树冠、树种、株距等因素确定可砍伐的对象。工作人员会在被确定为砍伐对象的树木上砍掉一块树皮,作为记号。
  找到这棵做了标记的树后,彭亚廷首先要做的就是判断树的倒向,然后清理被伐树木周围的积雪和树丛,打开一条安全通道。六次拉动后,彭亚廷手中的油锯在“突突”作响中开机。
  伐木首先要在树根以上大约20厘米左右的位置开“下楂”(在林区,“楂”指的是在树木上拉出的缺口),彭亚廷开出的是典型的三角形下楂。当下楂开到树木胸径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就要停机开上楂了。上楂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树木开始“叫楂”。所谓“叫楂”就是被伐树木因为根部不稳左右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此时,有经验的伐木工人在推进油锯的同时,抓住树木即将倒下的当口高喊一声:“顺山倒嘞……”
  被伐树木应声倒下。
  树木被伐倒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打枝”环节。彭亚廷手持油锯,将伐倒树木的枝杈全都打掉。随后,另外一名工人现场“排尺”(测量伐倒树木的主干长度)后确定,将这棵被伐倒的水曲柳造成4米一段的“件子”。
  虽然,几十年前的手锯发展成了今天的油锯,但当年的履带运材车却退化为今天的马匹。
  “运材车上山需要铺路,毁林太多,马匹灵活,一条山道足以。”在林场生产主任陈景山看来,这不是生产手段退步了,而是思想观念进步了。
  不砍树照样挣钱
  “件子”用绳索挂在马匹身上,随着马的跑动,“件子”在山间蹦跳而下。一直到山口处才停下来。一段段“件子”被装上在城市里早已消失多年的解放141大卡车外运出山。或许是为了提高效率,每一辆运材车上装的木材宽度都远远超过车本身的宽度。每次在林区的小路上会车时,这都是个不小的麻烦。
  山口处既是木材装车的地方,也是伐木工人的宿舍。所谓的宿舍,其实就是一个用塑料布覆盖的大棚。每个采伐季大约从前一年的11月起到第二年的2月左右结束。每到这个阶段,伐木工人们就住在这样的塑料大棚内。
  在彭亚廷和工友们住的这个大棚外面拴着13匹大马,门前一条冰沟流淌着山里来的清水,这也是伐木工人的生活用水。 在工棚大门正对面,有一棵绑着红布的树——这叫做把头树。走进工棚,一阵鱼香扑面而来。一口大锅里“咕嘟嘟”地炖着工人们的晚餐。“吃喝都不错,天天有鱼有肉。”51岁的唐厚君告诉记者。
  工棚内还散落着不少方便面盒、调料包和装榨菜的包装袋。工棚里的床都是用木头搭起来的大通铺,左右两侧,每侧大约能睡20个人。中间的过道上,两个大铁桶改造而成的炉子中火苗升腾,不时冒出刺鼻的烟味儿。房梁上挂着几双泡湿了的靴子、袜子和棉手套。因为没有电,“卧室”门口的铁丝上挂着的蜡烛,也就成了唯一的光源。
  虽然工作环境艰苦,但是,在工人们的眼里,伐木所带来的收入还是比较可观的。一个采伐季,如果干得多的话,大概收入在2万元左右。但在与外界隔离的深山里,寒冷和寂寞是最难忍耐的。
  虽然此时已经临近全面停伐,但是,工棚里依然是欢声笑语。
  下工后,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斜靠在被垛上聊着家长里短的事儿。间或老工人们还会调侃年轻的工人“想媳妇了”。
  “停伐了就不干了呗。”唐厚君说:“这些年谁都没闲着,平时不砍树的时候,大家伙儿就采山、种地,也都挣钱。”
  “一木独大”到“八仙过海”
  唐厚君说的是一个普遍现象,的确,这些年来谁都没闲着。“这些年”的起点是1998年。除了作为国家重要的木材生产基地,横跨10多万平方公里的黑龙江森工林区也是东北大粮仓的天然生态屏障和黑龙江、松花江等六大水系主要发源地和涵养地,生态地位十分重要。
  从1998年起,在国家有关部门的统一规划下,黑龙江森工林区的发展逐步开始从伐木向养林转变,木材产量不断条件。从这年开始,党中央、国务院做出了实施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的战略决策,国家花钱保护生态,在国有林区调减木材产量,有计划分流安置林区职工,加大民生投入。
  其实,在黑龙江森工林区,经过多少年来的天保工程铺垫,木材产量减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转型发展,早已是摆上各个林场案头的一项重要工作。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过去各个林场最为繁忙的贮木场,现在已是日渐安静。甚至,不少林场的贮木场早已是空空如或者该做他用了。
  比如,迎春林业局的贮木厂,早已变成了一个融粮食加工、储运、蜂蜜产品研发的经济开发区。在解决职工转岗的同时,这里出产的黑峰产品早已远销东南亚地区。而在苇河林业局,虽然现在还有贮存的木头,但每到春夏时节,这里都会给职工用于栽种木耳和反季蔬菜。
  除了发展种植业,发展养殖业近年来也成为森工系统各个林业局的发展新思路。
  山林中有喝山泉水、吃“中草药”的野猪,市场最低价是每斤25元;在水库边、芦苇中,有职工圈养的大雁,500元一只的成雁供不应求;养林蛙、养鸵鸟、养鹿……各个林业局都在鼓励职工根据自身的情况,因地制宜地发展着特色养殖。
  去年火爆全国的电视节目《爸爸去哪儿》的收官之作是在一个叫做“雪乡”的地方拍摄的,其实,这里的旅游在节目组到来之前就已经是名声在外。而雪乡的正式名字其实是叫“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大海林林业局双峰林场”。不仅是雪乡,布力、凤凰山、柴河小九寨这些风景名区都是龙江森工近年来打造出来的品牌。凭借着天然的美景和多年的运作,龙江森工生态旅游发展的产值10年增加了近40倍。
  1997年天保工程实施之前,在那个还“靠林吃林”的日子里,黑龙江森工下属林业局中,最困难的局职工平均工资208元,而且,还曾连续24个月发不出工资。全局负债一度高达上百亿元。从1998年起至2013年年末,黑龙江森工累计获得天保工程资金397亿元,棚户区改造资金136亿元,减免金融机构债务37.8亿元。
  在这十年中,黑龙江森工也完成了经济发展从“一木独大”到“八仙过海”的转变。以2013年为例,全局完成总产值完成495.2亿元,这其中,林下经济产值为260亿元,近十万户从事林下经济的职工,实现收入166亿元;旅游产值41亿元,接待790万人次。10年前名不见经传的雪乡还是个年产木材1.5万立方米的小山沟,如今,这里的旅游年产值达到5000万元,137户人家年均收入超过10万元。
  在经济转型的同时,黑龙江森工森林面积由1997年的748.6万公顷增加到853.2万公顷,总蓄积量由6.38亿立方米增加到8.17亿立方米。实施天保工程以来,龙江森工林区增加木材价值和生态价值高达3447.9亿元,是同期投入的10倍。
  2014年4月1日是一个历史性时刻,从这一天起,黑龙江省森工集团、大兴安岭森工集团经营管理的林区全面停止商业性采伐。当天,在兴隆林业局举行的封山仪式上,黑龙江省森工总局党委书记高金芳和林业职工一起为伐木用的老机具贴上了全面停止商业性采伐的封条,至此它们将被正式封存,成为历史的证物。
  在生产一线干了一辈子的工人苏同发的发言话语间有些哽咽,而因为停伐刚刚转岗到扑火队的工人孙建民则表达了新一代林业人的决心:“我们是新一代林业人,完成了从砍树人到种树人再到防火队员的转变,今后我们要努力工作,保护好我们的大森林。”(张世光)

                                                                                                                                                                                                                                                                          来源:工人日报